美国洛杉矶玫瑰碗球场，对一代国人而言，是一个特殊的记忆开关。

1999年，当美国女足队员查斯坦罚中最后一粒点球，解说黄健翔经过片刻沉默，平静地说出这段话：球进了，这样美国队通过点球决胜，获得第三届女足世界杯的冠军，中国队获得亚军......

在那一刻，时间与情绪骤然停止，望着咫尺天涯的冠军领奖台，留给中国女足姑娘们的只有一排落寞的背影，以及一条走了近20年的探索之路。

20年不长、两年不短——在20年蹉跎之后，最近的两年里，女足的故事却开始有了改变。

文 / 宋鑫宇

编辑 / 郭阳

因为颜值而成为球迷关注的焦点，在历史上，中国女足似乎从没有过这种经历。

一段时间以来，来自北中医女足的「左右」姐妹势不可挡的席卷抖音，无数球迷在惊呼赵丽娜女足第一美女地位不保的同时，猛然发现像姐妹俩这样高颜值的女足姑娘，在女乙的赛场上竟然比比皆是。

女足姑娘们

女足姑娘们

尽管如此，随着女乙比赛的不断深入，始于颜值的球迷们，依然陷入了女足姑娘们赛场上的球技才华之中。

今天下午，女乙联赛决赛在江苏江宁赛区打响。最终，上海求盛东华女足8-0横扫青岛黄海山理工女足，收获2020中国足球协会女子足球乙级联赛冠军的同时，也顺利晋级下赛季的女甲联赛。

冲刺、铲断、不留情面的身体冲撞，在过去13天中这样激烈的比赛画面不断在江宁和盐城的球场中循环播出，而场上球员们依稀可见的口红颜色则提醒着我们，这其实是女乙联赛的赛场。

#颜值最高的女足比赛#、#女生生理期能踢足球吗#——在微博，2020女乙联赛的多个相关话题收获了近4000万的点击量。评论互动超过15000条，马德兴、克韩、骆明、德转中国区管理员朱艺等一系列体坛大佬纷纷带头参与评论。

赛场内外，女乙联赛开始展现高水平女子运动所具有的独特活力与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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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头条，斩获热搜，中国女足对此并不陌生。

即便如此，在过去许多年间，人们往往习惯了只有大赛来临时，才会再次想起中国女足，在媒体传播热度方面，正如她们「铿锵玫瑰」的绰号一般，玫瑰的花期只有短暂的一个月，当赛期过去、成绩走低，女足的光辉便迅速黯淡下来。

1996与1999，中国女足在大赛上留给国人许多美妙回忆

2004年，中国足球的世界变了——体育联赛商业化开始加速，中超联赛粉墨登场，大牌外援纷纷涌入、球星富豪频频诞生、有人单场奖金过万、有人年薪千万。

然而，也正在这一年的雅典奥运会，中国女足小组赛0:8惨败德国，连续两届奥运会小组出局。作为对比，2004年，法国里昂俱乐部老板奥拉斯开创性的将女足队伍和男足纳入同一体系，共享训练设施和医疗科研，队中的女足球星则可以获得令同侪艳羡的高薪。

如今，早早开启女足道路的里昂，以6个欧冠的数量排名历史第一

此后10年间，中国女足黄金一代风流云散，新人承载重压，跌撞向前，直到光环散尽，中国女足开始频频缺席世界大赛，国内联赛观众寥寥无几，没有赞助、没有球员、没有报道......

一个显得悲凉的故事是，2014年年底，足球报记者赵震前往广东清远基地，报道全国女足锦标赛，他惊讶的发现，给女足姑娘们准备的宿舍，没有热水、没有电视信号，狭小，发霉，而至于运动员最重要的伙食，每餐只有一个荤菜。

另一个显得挣扎的故事是，2016年2月，卫冕冠军上海女足开始与申花使用同个球场，购买申花球票的观众也可免费观看女足的比赛。无独有偶，上海女足首战的对手山东女足也在随后宣布实行免费看球的模式，但尽管如此，整个赛季女足赛场的场边仍是冷冷清清。

2018年，大学生女足球队开始被纳入职业联赛体系，女乙联赛正式诞生，然而许多参赛球员都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个怎样的赛事。

2019年，接过帅印不过百天的贾秀全带队夺得雅加达亚运会亚军，这也是过往10年中国女足在国际比赛取得的最好战绩。

新一届中国女足重新点燃了人们的信心，与此同时，社会力量也开始行动。

2019年女足世界杯归来，收获了一份来自支付宝公益基金会的10年10亿中国女足发展支持计划。值得一提的是，这份中国女足获得的史上最大资金支持，也是女足历史上条款最简单的一份合同：支付宝主动放弃了所有商业权益，包括比赛冠名权、球衣赞助logo、场边广告等等，这也因此让这份合同无法被称为商业赞助。

得益于这份史无前例的资助，在过去两年中，中国女足发展开始越发走上正轨，其中也包括我们开头提到的、刚刚结束的女乙联赛。

2019年，支付宝与中国女足达成了10年10亿的资助合作

这一次，氪体记者有幸采访到了诸多女乙联赛的参与者，他们有的是教练，有的是球员，但共同点则是都在为中国女足的未来而努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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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一窥中国女子足球，作为金字塔重要组成的女乙联赛，无疑是最好的瞭望窗，而郎健则是带领我们了解女乙现状的最佳人选之一。

33年，是郎健担任北师大女足教练的时间跨度。从1987年建队至今，郎健伴随着北师大女足的成长史，在过去两年，女乙联赛中分获冠亚军的北师大，也在今年成功杀入四强，获得了参加下赛季女甲的资格。

在郎健眼中，如今的校园女足正在快速成长。

郎健（资料图）

「近两年，参加大学生赛事的队伍明显多了」。提到校园女足，朗导如数家珍，「女乙16队中有14个是高校球队，全国大学生超级联赛16个队，下边还有一个16个队的甲级联赛，现在还有很多不是特招的学校也都有女足的队伍，北京就有将近30个学校。」

随着女足成绩慢慢变好，社会上对于女足的关注和支持明显在增加，而作为校园女足中的金字招牌，北师大每年能吸引接近100名具有特招水准的球员报考。

深耕女足多年的郎健也意识到，快速发展之下，缺少比赛数量成为了校园女足发展的桎梏——一个数字是，从女乙到大学生联赛再到北京市的赛事，北师大女足每年仅仅能踢上不到30场比赛。

对于这个数字，郎健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远远不够，但是比赛需要钱，我们的经费实在有限」。即便是北师大，学校的经费也常常不能满足球队的日常需要，甚至于需要依靠校友的捐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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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师大女足代表了一种声音，而黄永岳和他率领的广西师范大学女足队，则展示了地方上的苍凉过往。

在广西师范大学女足主教练黄永岳的眼中，对于校园女足的发展前景更加悲观，「如果不是这次主办方帮助球队全免了食宿，我们甚至都没办法来参赛。」

「广西省内高校常备女足队伍的只有我们一只」，在这种情况下，广西师范大学很难找到比赛的机会。

由于疫情，长时间没有比赛的广西师范大学只能持续进行枯燥的训练，在女乙联赛前没有进行过任何一场比赛。然而即便是没有疫情，由于周围缺少女足对手，广西师大女足每年能参加的比赛也远远比不上北师大，仅仅维持在10场左右。

起步晚，社会关注度低导致的群众参与基础差，让女足的发展先天就存在缺陷，虽然参与女足运动的球员数量在增加，但是总数仍然不容乐观。

「我们为什么跟北中医、北师大有差距？原因之一就是招生水平差得太多。」黄永岳表示。的确，对于很多有意发展女足的学校而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球员也就遑论建设女足队伍。

2019年，支付宝等社会力量的加入，让女乙联赛成为了校园女足发展的一剂强心针：「把校园足球纳入到职业联赛体系，等于把基础给扩大了。」黄导对于今年的女乙联赛，给出了肯定的声音。

与职业赛场接轨，既保障了球员每年可以获得足够的比赛数量，也让各个学校能够为有天赋的球员提供一个上升通道，反向提高了高校对于女足球员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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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基层经年累月的教练，有高屋建瓴的远见，直接参与到女乙联赛的球员，则提供了更直接的视角。

曾获得过2017年女甲联赛季军，入选过女子五人制国家的竺丽娜就选择了安徽师范大学作为自己足球生涯的下一站。

第一年参加女乙联赛，竺丽娜从一开始就感受到了校园足球和职业足球的强烈差距——由于注册关系问题，她没能获得本赛季的参赛资格，只能以助教的身份在场边给姐妹们加油。

「今年是球队第一年参赛，其实很想上场踢球，特别是看到赛区的草皮、环境跟之前踢职业的时候差不多，尤其是饮食。」

来自江苏省体育局的专业运动员饮食团队，用连续十几天不重复的菜单、几十种菜色搭配，让女乙联赛中这群大部分还是学生的球员们，结结实实地感受了一次——什么是最顶级的联赛饮食标准。

「来之前的确没想到，在校园足球的赛场上能吃的这么好。」

16个人的厨师团队成为了女乙姑娘们眼中的「哆啦A梦」，无论什么要的食品，只要提出来，就没有吃不到的。没想到的是，「控制体重」成为了女乙赛场上一个新的课题，在饭桌上给每天精致的菜品拍照并上传社交媒体，更是成为了姑娘们的必备打卡环节。

不过最让竺丽娜惊讶的，却还是球队的关注度：「安徽当地球迷居然都不知道还有我们这么一支女足队伍。」

因此，没有比赛任务的她，主动担任起了球队的宣传官，比赛战报、图片、视频……通过学校和球队的社交账号发布，让女乙联赛和安师大女足快速吸引到了许多球迷的关注。

「现在有不少安徽的球迷组织和球迷都在联系我们了。」竺丽娜显得颇为自豪，而她本人也因为神似袁泉的靓丽外貌，成为了网友口中的「安师大美女助教」。

借助社交媒体的力量，校园女足的蓬勃发展，让很多人重新认识了女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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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上有一个热门问题——历史上有哪些「著名的遗憾」？一个提到中国女足在1999年世界杯经典战役的回答，收获了3千多个赞。

作者洋洋洒洒记录女足那一段光辉岁月，并再忆顽强拼搏的女足精神时，有一句话极为精准：那些在时光中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从来不是花瓣，而是倔强的刺，这或许是对「铿锵玫瑰」最好的时代定义。

在如今这个百花齐放的时代里，我们希望玫瑰依然美丽，也希望在岁月与社会力量的浇灌下，中国女足可以呈现出姹紫嫣红的春天盛景，可以有越来越多女性参与到足球运动中，参与到追梦之旅上。

就像冰岛人埃约尔松曾评价中国女足：冰岛只有35万人口，但是有十几个女足俱乐部，中国有14亿人口，有巨大的潜力。

事实上，就像广西师范大学教练接触的那样，北师大、中医药的成功绝不能代表校园女足的繁荣，事实上更广阔的基层院校里，才有中国校园女足的真实面貌。

如今的女乙不该着急对标NCAA，而该以提升参与度为重，让更多的学生、更多的球员参与进来，变成埋下的女足种子，在各行各业中不断提升女足的关注和影响力，才能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

正如广西师范大学黄教练强调的那样，女乙的赛场，应该让更多的孩子认识到足球是快乐的运动项目，通过这个媒介将女足的能量传播到社会，成为了一个链接职业赛场和女足基层的媒介。

随着中国足协和支付宝对女足的发展给予支持，或许不久的未来我们能够像NCAA那样，从女乙的赛场上培养出最优秀的女足人才，但更重要的是培养更多的足球人口，这需要很长时间，我们要有耐心。

只要坚持下去，美妙的变化，就会发生。